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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沁只能翻翻白眼。她很想发飙,但该被飙的对象跑得天高皇帝远,总不能把怒气出在下属身上。
“你知道吗?昨天伟大的韩总经理签完约后,更伟大的韩董事长立刻就打电话给我。他气急败坏地骂我,要我尽快解决这个问题,好像祸是我闯的一样。”她烦躁地翻阅起一旁堆积如山的公文。“自己的儿子闯了祸,还花公款去度假,韩董事长却提也没提一句。你说,凭什么我要承受这些?”
“因为你还有利用价值,副总。”罗新不讳言,他也看不惯那对气焰嚣张的父子。
韩沁沉默了。她在韩氏企业做牛做马,没有人感激她,反而把她所做的一切当成理所当然。她相信自己有能力,却在父亲的掣肘与兄长的自私下,在公司里绑手绑脚的,发挥有限。
老实说,她觉得自己为韩氏企业,甚至为韩家做的已经够多,要不是大学就快毕业的小妹韩语个性纯良,在家里却是个受气包,需要她多加照顾,她早就离开这个令她心寒的地方另起炉灶了。
想到还有好几通电话要打,更要低声下气的与人道歉,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却完全置身事外,她就越想越不悦。
“罗新,你说峇里岛发生海啸的机率有多高?”最好把那个败家子卷走,然后她就可以假装东南亚的合约不算数。
“几年前的南亚大海啸都淹不掉它,我相信机率很低。”想了想,他又补充说道:“遭受恐怖分子的炸弹攻击还比较有可能。不过,这也要东南亚和美国那边的公司都可以接受这个解释才行。”
韩沁没好气的瞪着他。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
罗新视而不见地撕起她桌上的一张便条纸,悠哉地递到她面前。“还有,陈秘书留言,董事长今天已打来三通电话,如果峇里岛被炸了,电话数量可能会暴增到三十通。”
要她现在回电?门都没有。韩沁翻了个白眼,只能长吁口气。
“好吧!接下来要打给美国哪家公司?野牛还是野马……”
受了一天的窝囊气,再加上被父亲没道理的炮轰一顿,韩沁才得以由那个几乎是绑住她的办公椅上逃脱。
晚上十二点,真是一个太好的时间,有几个上班族像她那么悲惨,在自家企业工作,完全没有皇亲国戚的待遇,还比任何员工都像条狗。
开车回家?不,她没有兴趣回去和老头子大眼瞪小眼。看着副驾驶座上尚未处理的公文,其中包含了韩风惹下的、可能是韩氏企业负担不起的损失,她就有种想尖叫的冲动。
不再想太多,方向盘一转,她驱车至便利商店,提了几瓶外观看来疑似啤酒的饮料,便二话不说地将车开向淡水。
夜晚码头边,只有浪潮打到岸上的声音。韩沁下了车,拎着饮料走上长堤,靠在栏杆上望着无人海面,眉间的皱折终于能够稍微放松。
对岸的灯火阑珊,偶尔从黑暗中亮起的小光点,无论是渔火,抑或民家未眠的灯光,在韩沁眼中看来,都比她这个苦命的廉价劳工要幸福太多了。
突然间,她双手放在嘴边,不顾形象地大叫,“去你妈的韩风!去你妈的东南亚!”
叫到都快破音了,但似乎还嫌不够,她不太秀气地旋开饮料的盖子,灌下一大口,继续发泄。
“去你妈的美国!”看了看手上饮料,又吼道:“去你妈的交通规则!”
连续吼了几句,心情似乎真的好了些,她正在想下一句台词时,背后突然传来一道带着戏谑的男性嗓音。
“你讨厌寒风,讨厌东南亚,甚至是美国,都还能让人理解,但讨厌交通规则是怎么回事?”
一个男人身着简单长T恤,围着条今年流行的深蓝色皱纹长领巾,下身是宽松的休闲裤,就这么出现在韩沁面前。
隐住被打扰的不悦,她昂起头,不意见到一张带笑的脸。
眼前的男人不算帅,单眼皮笑成一条缝,半长不短的头发有型的乱翘着,鼻子很挺,嘴唇略薄。五官组合在一起,透出一种潇洒的味道。
随手举起手上的饮料瓶,她没好气地解释,“我开车,不能喝酒,只好喝这见鬼的黑麦汁,味道跟没酒精的啤酒没两样,你说我能不埋怨一下吗?”
“所以你虽然埋怨,但还是遵守了,代表你内心其实很……拘谨。”他就坐在离她不远处的木阶上,已经观察她好久了。“穿着中规中矩的套装低跟鞋,却能对着大海骂出那些话,你身上有种冲突的美感,你知道吗?”
“不知道。”最好是有女人在骂脏话时,会希望被别的男人听见并加以分析。“我比较想知道有人三更半夜不回家,却在海边搭讪单身女性,究竟是想干么?”
“嘿,是我先来的,我已经在这里坐了一个多小时。严格说起来,还是你……刚才的吊嗓子才引起我的注意。”他指着自己原本坐的地方,“看,我的东西都还在那里,那不是短时间弄得出来的吧?”
韩沁往他指的地方看过去,那里有一组画架,地上放着一个调色盘,甚至男人手上还有一本素描簿,指间夹着一枝铅笔。
她不禁往身后的海望去,有些莫名其妙地转回头问:“晚上的海面黑抹抹的,你究竟想画什么东西?”
“别瞧不起黑夜的海洋,这样想象空间才大。”他示意她走向画架,“瞧,心中有什么画面,都会自然呈现出来。”
并没有抱太大期望的随他走去,但当她借着堤岸上昏黄的灯光瞥见他画中景物时,也不禁深深被震撼住。
那不只是一片黑,他用着深深浅浅不同的黑及灰,还有蓝与紫,大片大片的颜色堆栈,竟也让人轻而易举地辨明这是一片大海——一片神秘的大海,彷佛呼啸着要将周遭的一切,全吸纳到画中寂静又广阔的暗流中。
“你……是什么有名的画家吗?”韩沁下意识地问,察觉自己的唐突,忽又改口,“抱歉,艺文界我不太熟,但我觉得你画得很好。”
“有名的画家?有名的话,我现在应该在巴黎开画展,而不是窝在海边搭讪单身女性。”瞧她放下戒心了,男人不由得用她的话自嘲了一番。“看来我这画挺成功的。所以说,心里想什么,画里就会诚实地反映出来。我很好奇若是由你来画,会呈现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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