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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目标是今年完成一万两千吨的销售。您那些跑在沙滩上、大谈哲学的女孩子太知识了,给巴黎的《花神咖啡厅》倒挺合适,但消费者懂个屁。至于引用尼采的《看!这个人》,我倒是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可在普通观众眼里,恐怕有同性恋之嫌。说实在的,这不行,得给我重来。您知道吗,宝洁有句名言:“别把大众当成傻瓜,但也别忘了他们就是傻瓜。”
“您刚才说的也太恶劣了。这意味着民主将导致自我毁灭。就是这些极端看法才会让法西斯回归:我们先说人民大众愚蠢,然后再将他们除尽。”
“嗬,您不是想给我来一段叛逆创意人员的高调吧?我们聚集在此,是为了卖乳酪,而不是干革命!他今天怎么了?是不是昨晚人家没让他进那家有名的‘澡堂’迪厅?”
气氛有些嘈杂混乱,让·弗郎索瓦试图转变话题:
“不过,说实在的,性感女郎大谈柏拉图的宗教解释学,这种反差不正表达了你们的意思:美丽和智慧……”
“广告语太长,车篷可没这么多地方。”一个戴眼镜的杜勒部下说。
“请允许我提醒你们广告的原则:制造幽默反差(我们的行话称‘创意跳跃’),来引观众发笑,从而与消费者产生买卖默契。另外,你们这些所谓的宝洁出道的人,你们的策略还真有些蹩脚,请原谅我这么说。如真想把苗条和智慧作为唯一卖点的话,还就必须这么干!”
让·弗郎索瓦示意我别再坚持。我差点儿建议用“麦多纳高于一切”来做广告语,但我最终还是泄了气。
你们会觉得我有些过分,会觉得情况并不那么严重。但看看这天上午这个小小的会上所发生的。这不仅是一次微不足道的广告文案讨论会:它可比慕尼黑条约还重要得多。(1938年,在慕尼黑,英法首脑内维尔·张伯伦和爱德华·达拉第就是这样,在桌子的一角,将捷克斯洛伐克遗弃给了纳粹。)每天都有几百个麦多纳这样的会议将世界遗弃,每天签署的慕尼黑条约成千上万。这里所发生的一切至关重要,他们在谋杀思想,禁止变化。你面对的是一些鄙视公众、并想把他们置于一种愚蠢的、限定了的购买行为当中的人物。在他们眼中,他们是在跟五十岁以下的低能儿打交道。你试图向他们提供一些有意思的建议,对大众表示些尊重,并让他们有所提高,因为打断人家正在欣赏的电视片是个礼貌问题。但你却受到阻止,而且,天天如此,次次如此。每天都出现成千上万次的尾巴夹在化纤西服底下的屈服投降;每天都出现成千上万次的“怯懦的如释负重”。而且,逐渐地,通过成千上万的这种低能会议,工于心计和蔑视一切的愚蠢与荒诞,最终战胜了为人类进步所做的对纯朴的探求。本来,民主时代最理想的是,我们应该利用传媒的神奇力量来改变人们的精神世界,而非将其碾碎。可惜前者永远不会发生,因为,拥有这力量的人不愿冒任何风险。广告主们要的都是咀嚼过、试验过的,他们不想让你们动脑筋,他们想把你们变成羔羊。我不是开玩笑。总有一天,他们会在你们的手腕上刺上条形码。他们知道你们的权利都在你们的信用卡里。他们要阻止你们选择。他们要把你们的随意行动变成购买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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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9》第一章我5(2)
对变化的抗拒往往在那些毫无人味的会议厅中来得最强烈。在这幢大楼里,保守主义的核心,就在那些满是头屑、用增高鞋垫的卑微职员中。他们被授予权利的钥匙,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他们就是世界的中心。那些政治家什么都控制不了,经济才是主管。市场销售将民主倒置,如今是由乐队掌控指挥,民意测验来搞政治,市场调查指挥广告,听众抽查决定电台播放音乐,商业审查决定一部电影的结局,收视率指导电视节目。而所有这些市场调查都由地球上的这些阿尔弗雷德·杜勒们控制。除了他们,没有人能为此负责。阿尔弗雷德·杜勒们操纵着缰绳,但却是哪儿也不去。老大哥【英国小说家奥威尔的名作《一九八四》中极权国家机器的代称。】并不监视你,老大哥在测试你。民意调查本身就是保守主义,是一种让步。人们不再向你们建议任何有可能不招你们喜欢的东西。我们就这样扼杀了发明、独创、创作和叛逆,其余的也跟着一起遭殃,余下的只是我们的克隆存在……我们被催了眠的迟钝……生灵的孤独……对丑陋的广泛麻痹……不,这不是一个小小的会议,而是走向世界末日。人们不可能在屈从这个世界的同时又改变它。总有一天,我们将在历史课上学习民主是怎样自我毁灭的。
五十年后,阿尔弗雷德·杜勒将因反人类罪而受到指控。这家伙每次使用“市场”一词时,都要理解成“蛋糕”。若他说“市场研究”,他指的是“蛋糕研究”,“市场经济”意味着“蛋糕经济”。他鼓吹蛋糕的自由化,他要不断在蛋糕上推出新产品,他永远不忘强调这蛋糕是全球性的。要知道,他恨你们。对他来说,你们就是些需要填喂的牲口、巴甫洛夫实验用的小狗。他感兴趣的就是怎样把你们的钱移到他股东(即美国退休基金,就是说一帮做了拉皮手术、正在迈阿密游泳池边等死的退休者)的口袋里。美好的物质世界就将如此美好地运转下去。
我再一次向杜勒抱歉离席,因为我觉得我的鼻血快流出来了。这是巴黎可卡因的问题:它掺有这么多杂质,你的鼻孔一定要非常坚韧。我觉得血在往下流。我屏住鼻息,迅速起身,直奔洗手间。那儿,血液从鼻腔奔泻出来,无可阻挡。到处都是血,镜子上,衬衫上,自动纸巾机上,地板上。我的鼻孔冒着大大的红气泡。此时幸好没有人进来。我看着镜子里的我,满脸是血,下巴、嘴巴、衣领、桃红色的洗脸池,还有我血迹斑斑的双手。这回可好,他们赢了,我的确是双手沾满了鲜血。这倒给我一个主意,我用血手在厕所的墙壁上抹了个“猪”字,在门上也涂了一个大大的“猪”字。我出门来到走廊,在墙壁上,地毯上,电梯里,都涂上“猪”字,然后逃之夭夭。我想,那些监视器已让这一光荣的时刻成为不朽。这天,我用自己的鲜血为资本主义洗了礼。
《¥19。99》第一章我6
哎哟,我们公司总裁刚走进我的办公室。他穿着白色长裤,镶着白色口袋和镀金扣子的海蓝色法兰绒上衣,玫瑰红提花格子衬衫(可想而知)。我差点来不及让我刚才写的东西从屏幕上消失。他拍着我的肩膀,一副家长风范。“怎么样?正埋头苦干呢?”菲利普很喜欢我,因为他嗅出我与这行保持着距离。他清楚,没我,他什么都不是,相反,我要是没他,再见了,荒凉小岛!再见了,可卡因和女人!一旦我的这本小书出炉,我将随着法国广告业一齐毁灭,而他属于那些我会为之遗憾的人。他付我很高的薪水,以证明他对我的爱。我尊敬他,因为他的房子比我的更大。但此时,他拍我肩膀的方式有些奇怪,在我耳边的声音十分僵硬:
“告诉我,你是不是最近有点儿累?”
我耸耸肩膀:“打我一出生就是这样。”
“奥克塔夫,你知道,这里,我们大家都喜欢你。但当心点儿。据说你今天在麦多纳大发神经。杜勒给我打电话大发雷霆。我不得不派个清洁小组去清除你的艺术杰作。也许你应该停下来歇一阵……”
“你觉得是不是更应该叫我走人?”
“这话说重了。这绝不可能。我们太欣赏你的才能了。你的存在对公司太有好处了。你知道,那些美国人特喜欢那些橙汁可乐的广告,尤其是你那广告语:‘这实在是美妙至极!’在益普索市场调查中评分很高。也许,你只要少去客户那里就行了,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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