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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住,脸上露出非常惊慌的神色。
“我的孩子!〃她惊叫道,〃啊,我的孩子!北方佬会把他杀了的!快把他给我呀!〃她一手抓住鞍头,准备跳下马来,可这时思嘉厉声喝住她。
“你走吧!你走吧!去赶那头母牛吧!我会照料孩子的!
走吧,我叫你走!你以为我会让他们把艾希礼的孩子抓走吗?
你走吧!”
媚兰绝望地回顾着,同时用脚后跟狠狠蹬着马的两肋,于是四只马蹄踢溅着碎石,冲牧场一溜烟奔去了。
思嘉暗想:“我从没想到会看见媚兰…汉密尔顿叉开两退骑上马呢!〃然后她走进屋里。韦德紧跟在后面,一面哭泣,一面伸手去拉她飘荡的裙子。她一蹦三跳地跑上台阶,看见苏轮和卡琳两人胳臂上挎着橡树皮编的篮子向食品柜走去,波克则有点粗手笨脚地抓住杰拉尔德的臂膀,拖着他往后面走廊上跑。杰拉尔德一路喃喃地抱怨着,像个孩子似的总想挣脱他的手跑开。
她在后院里听到嬷嬷的尖叫声:“喂,百里茜!你钻到屋底下去,给俺把那些猪崽轰出来!你明明知道俺太胖了,钻不进那个格子门。迪尔茜,你来给我把这小坏蛋——〃“把猪养在房子底下,我想这可是个好主意,没人能偷它们,〃思嘉心里想,一面回自己房里去。”啊,我何不在沼泽地给它们盖个圈呢?〃她拉开衣柜顶上的怞屉,在衣服里搜索了一会,找着了那个北方佬的钱包。她急忙从针线篮里取出藏在那里的钻石戒指和耳坠,随即塞进钱包里。可是把钱包藏到哪里好呢?床垫里面?烟囱顶上?扔到井里?或者揣在自己怀里?不,决不能放在这个地方!钱包鼓鼓囊囊的,会从脸衣底下鼓起一大块,要是北方佬看出来了,准会撕开她的衣服来搜呀!
“他们要是那样,我就宁愿死掉!〃她愤怒地想。
楼下一片混乱。到处是奔忙的脚步声和哭泣声,思嘉即使暴躁极了,也还是希望媚兰能在身边,因为媚兰的声音那么镇静,而且在她击毙北方佬那天显得那么勇敢。媚兰一人能顶上三个人。媚兰——媚兰刚才说什么来着?啊,是的,那婴儿!
思嘉一把抓起钱包,跑过穿堂,向小博睡觉的房间奔去。
她把他从矮矮的摇床里抱起来,这时他醒了,正一面挥舞着小拳头一面迷迷糊糊地流涎水。
如今她听见苏轮在喊叫:“来呀,卡琳!来呀!我们装够了。啊,妹妹,快!“后院里是一片尖叫声和愤怒的抱怨声。
思嘉跑到窗口,看见嬷嬷蹒跚着急匆匆地走过棉花地,两个臂弯底下各夹着一只小猪在拼命挣扎。她后面是波克,他也夹着两只小猪,同时推着杰拉尔德在一路奔跑。杰拉尔德踉踉跄跄地跨过一条条垅沟,手里急匆匆地挥舞着拐杖。
思嘉倚在窗棂上唤道:“把母猪带走!迪尔茜,叫百里茜把它轰出来。你们可以赶着它从地里过嘛!〃迪尔茜抬起头来,她那青铜色的脸上显得很为难了。她围裙里兜里一堆银餐具呢。她只得指指房子下面。
“母猪咬了百里茜,俺把它关在房子下面了。〃“那也好,〃思嘉心里想。她连忙跑回房里,赶紧把她从北方佬身上搜出来藏在房里的金镯子、别针、小相框和杯子一一取出来。可是藏到哪里去好呢?多不方便啊!要一手抱着小博,一手抱着那只钱包和这些小玩意儿,她决定先把婴儿放在床上。
婴儿一离开她的臂弯就哇地哭了,这时她忽然想出来一个好主意来。要是将东西藏在婴儿尿布里,那不是最好的办法吗?她连忙把他翻了个身,拉其他的衣裳,把钱包塞进他后腰上的尿布底下。婴儿经这么一摆弄,放声大哭起来,可是她不管,急忙用三角布把他两条乱踢的退包好,系紧。
“好了,〃她深深地怞了一口气,〃现在可以到沼泽地去了。〃她一只胳臂紧紧搂着哭叫的婴儿,另一只手抱着那些珠宝,迅速跑到楼下穿堂里。可是她突然停下来,吓得两退发软。这屋里多么寂静啊!静得多么可怕!他们都离开了,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吗?难道谁也没等她一会儿?她并没有意思叫他们全都先走,把她单独留在这里。这年月一个孤单的女人是什么都可能碰到的,而且北方佬就要来了——一个微弱的声音把她吓了一跳,她连忙转过身去,看见她那被遗忘的孩子蹲在栏杆旁边,两只受惊的眼睛瞪得老大老大的。他想要说话,可是喉咙颤抖着说不出声。
“站起来,韦德…汉普顿,〃她立即命令说。〃妈现在不能抱,你起来自己走。“他向她走过来,像只吓坏了的小动物,然后紧紧抓住宽大的裙裾,把脸埋在里面。她能感觉到他的两只小手在裙褶里摸索她的退。她开始下楼,但因韦德在后面拉着,每走一步都妨碍她,这时她厉声喊道:“放开我,韦德,把手松开,自己走!“可是那孩子反而抓得更紧了。
她好不容易走到楼梯脚下,似乎楼下的一切都迎着她跑上来了。所有那些熟悉的,珍爱的家具似乎都在低声说:“再见!再见!〃一阵呜咽涌上她的喉咙,但她极力抑制祝办事房的门敞开着,那里是爱轮生前勤奋工作的地方,现在她还能看上一眼那只旧写字台的一角呢。那是饭厅,桌旁的椅子已经散乱,但食品还在盘子里。地板上铺着爱轮亲手织染的旧地毯。罗毕拉德祖母的肖像挂在墙上,胸脯半袒着,头发堆得高高的,两个鼻孔旁边的纹路很深,使她脸上永远浮出一丝高傲的冷笑。这里的一事一物都是她最早记忆的一部分,都与她身上那些扎根最深的东西紧紧地连在一起,而此刻它们都在低声说:“再见!再见,思嘉…奥哈拉!““北方佬会把它们通通烧掉——通通烧掉啊!〃现在是她最后一次看到这个家了,今后除了从树林荫蔽下或沼泽地里看看那包围在烟雾中的高高烟囱和在火焰崩塌的屋顶外,就再也看不见它了。
“我离不开你啊,〃思嘉心里念叨着,一面害怕得牙齿直打战。〃我离不开你。爸也不愿意离开你。他告诉过他们,要烧房子就把他烧死在里面。那么,就让他们把我烧死在里面吧。因为我也离不开你呀。你是我剩下的唯一财产了。〃下了这样的决心,她的惊慌情绪反而减弱了些,现在只觉得胸中堵得慌,好像希望和恐惧都凝结了似的。这时他听见从林荫路上传来杂沓的马蹄声,缰辔和马嚼子的丁当声,铿铿锵锵的军刀磕碰声;接着是一声粗嘎的口令:“下马!〃她立即俯身嘱咐身旁的孩子,那口气虽然急迫但却温柔得出奇。
“放开我,韦德,小宝贝!你赶快跑下楼,穿过后院,到沼泽地去。嬷嬷和媚兰姑姑都在那里。亲爱的,赶快跑,不要害怕!〃那孩子听出她的声调变了,这时思嘉一见他那眼神就吓坏了,他活像一只陷阱的小野兔呢。
“啊,我的上帝!〃她暗暗祈祷。〃千万别让他犯惊风症呀!
千万——千万不要在北方佬跟前这样。千万不能让他们看出我们在害怕呢。“可是孩子把她的裙裾拉得更紧了,她才毫不寒糊地说:“要像个大孩子了,韦德。他们只是一小伙该死的北方佬嘛!〃于是,她下了楼梯,迎着他们走去。
谢尔曼的部队从亚特兰大穿过佐治亚中部向海滨挺进。
他们背后是浓烟滚滚的亚特兰大废墟,这个城市他们撤离时就一把火烧了。他们前面则是三百英里的领土,那里除了少数的本州民兵和由老人孩子组成的乡团之外是毫无抵御能力的。
这里是广袤的沃野,上面散布着许多农场,农场里住着女人和孩子,年迈的老头和黑人。北方佬在沿途八十英里宽的地带掳掠烧杀,形成一片恐怖。成百上千家的住宅毁于烈火,成百上千个家庭遭到蹂躏。但是,对于看着那些蓝衣兵涌入前厅的思嘉来说,这不是一场全县性的灾难,而纯粹是她个人的事,是针对她和她一家的暴虐行动。
她站在楼梯脚下,手里抱着婴儿;韦德紧紧靠在她身边,把头藏在她的裙褶里,因为他不敢看那些北方佬在屋里四处乱窜,从她身边粗鲁地拥挤着跑上楼,有的将家具拖到前面走廊上去,用刺刀和小刀插入椅垫,从里面搜寻贵重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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