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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有些涣散的目光落在裴元歌身上,慢慢地清晰明澈起来,裴诸城手上微微用力,反手握住了她的手,嘶哑着声音道:“歌儿……。”努力地伸出手去,似乎想要摸摸她的脸,又是慈爱又是怜惜地缓缓道,“瘦了好些!”
裴元歌从来没见过父亲这样虚弱,连想要摸摸她的脸似乎都不能够,连说句话都觉得吃力,心中悲怆痛楚,竟似乎比前世临死时更加剧烈,脸上却丝毫不敢露,勉强笑道:“女儿素来苦夏,爹你是知道的,等过去这夏天就好了。不信爹你就等着看,等到秋季,女儿就能胖起来了。”
裴诸城笑:“我知道,你这孩子,到了夏天就不肯好好吃东西,才让人盯着才行。”
“别人盯着我都不行,女儿会耍赖的,得爹亲自盯着才好,所以,爹你要好起来,好好盯着女儿。”离得越近,看得越仔细,就越能发现裴诸城面色微露青白,唇角干裂,气息微弱,似乎每个动作都耗费他无数的力气。裴元歌心头更加担忧,一时间急得眼泪在眼眶中盈盈转着,怎么都抑制不住。
前所未有的恐惧和担忧在心头盘旋着,萦绕不休。
父亲对她素来是真心疼爱,可是她……
之前被桂嬷嬷等人蒙蔽,挑拨离间他们父女的关系,让她以为父亲因为她生母早逝,容貌寻常所以冷落她,只喜欢裴元舞和裴元容;这次重生于世,虽然知道父亲疼爱她,可是她更多的却是想要利用父亲对她的疼爱,来扳倒章芸,对付裴元容,三分真心里总掺杂着七分的利用,直到寿昌伯府退亲,她才真正醒悟,真正地接受了父亲!
但是,没多久她就被太后宣召入宫,这期间父亲还在为她被退亲的时候担忧。
算起来,她几乎从没真正对疼爱她的这个父亲真正尽过孝心,如果这时候父亲出了什么意外……。裴元歌不敢再想下去,再也忍耐不住,眼泪扑簌簌地落了下来,紧紧握着裴诸城的手,哽咽着道:“只要爹能好起来,女儿以后一定听话,一定好好孝顺你,不会再让你为我担心……。爹,我给你做的衣裳还没做好,你说了想穿穿看得,我……爹!你不要有事,你要有事,我会很生气,我再也不要理你!”
越说越觉得伤痛恐慌,知道这时候应该冷静,不该让父亲忧心,却无论如何都控制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什么沉静,什么机敏全都没有了,只剩下女儿纯粹的慌乱,害怕失去父亲的惊惶无措,就像是暴风雨中即将失去方向的小船,沉浸在一片冰冷漆黑之中,看不到一点光亮,完全不知所措。她不敢想象,如果如此疼爱她的父亲就这样离开,丝毫不给她机会弥补,那要怎么办?
早知如此……
早知如此,她不会急着报仇,她会先好好地孝顺父亲。仇什么时候都可以报,可是亲人一旦失去了,就再也没有了!
皇帝在旁边站着,默默地凝视着裴元歌和裴诸城,眼眸深邃,心中不知道在想什么。
见小歌儿这般心痛悲伤,以至于语无伦次,言行彻底没了章法,心头又是感慨又是怜惜,任歌儿平日里再冷静机敏,终究还是个孩子!裴诸城叹息,紧握着她的手,柔声道:“傻孩子,说什么呢?爹没事的,你别担心!”
听她这样说,裴元歌越发觉得心头哽咽,抽噎难以成语。就在这时,裴元舞也赶到了,听到裴元歌的哭声,心头也是一沉,难道父亲的情形很危急吗?虽然担心,但却比裴元歌冷静得多,一眼就看到了明黄锦绣的皇帝,很合规矩地先向他行礼问好,这才步履匆忙地来到床边,看到裴诸城的情形,和裴元歌失声痛哭的模样,心头也恐慌起来,颤抖着唤道:“父亲!”
声音种满了担忧和焦虑。
这些担忧和焦虑中,固然有对父亲的担忧,但更多的还是对自身的恐慌,想要在后宫立足,自身的才智、宠爱和心机的确重要,但家族的支持也不容小觑,父亲虽然失了圣宠,但毕竟还在任职刑部尚书,在军中和朝堂都还破有影响力。如果这时候父亲有什么意外,撒手西去,裴府再没有其他的男丁支撑门户,会迅速地落败下去,到时候……。
想着,心头越发慌乱,四下环顾着,终于看到一个穿太医服色的中年男人在旁边,也顾不得男女之嫌,拉住他追问道:“太医,我父亲他是怎么了?要不要紧?会不会有事?太医你说话呀!”
裴元歌这才注意到太医,忙转过头来,泪眼朦胧地盯着太医。
太医摇头晃脑地道:“裴尚书常年征战,总有些旧伤在身,虽然都不要紧,但累积在一起也不容小觑,如今又心神损耗过大,心情郁结,”接着说了一堆的医术名词,最后道,“这病症似乎不严重,但也不能轻忽,若是拖延下去,难免有性命之忧。需得好生调养,保持心绪开朗,最好能休养几日,照我这几个方子煎药吃着,以后也要注意养生才好!”
他说得含糊不清,似轻又似重,只听得裴元歌和裴元舞越发焦虑,只是原因各异。
不过,得知裴诸城暂时没有生命危险,裴元歌还是微微放下心来。
皇帝也道:“既然如此,裴尚书,朕准你半个月的假,刑部的事情先不急,先把身体调养好!”
“多谢皇上!”裴诸城神色虚弱地道,“皇上,臣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能不能……”说着,看着裴元歌和裴元舞,神色煞是慈爱眷恋,眸光中充满了哀求。
皇帝眸眼微动,若有所思地凝视着裴诸城和裴元歌,再扫了眼太医,神色有些喜怒难辨,忽然将太医开的方子取来看着,末了沉思不语。
见皇帝不答,反而有了这般举动,裴诸城心头一沉,紧张地道:“皇上——”
“朕听说裴尚书你素来疼爱女儿,刚刚太医说你心情郁结,难不成是多日不见爱女,思女成病了?罢了,既然太医说你要保持心绪开朗,才能对你的身体好,再者,你这个父亲病了,裴四小姐和裴大小姐自然要侍疾,这就随你一道回裴府,太后那边朕会处理,你不必担忧!”皇帝似笑非笑地道,特别叮嘱道,“要记得按时用药,遵从医嘱,好好养病才是!”
裴诸城听着这些话,心头猛地一滞,瞥了眼皇帝幽深的眼眸,心头莫名地虚了起来,不会吧?口中却道:“多谢皇上体谅微臣,微臣感恩不尽。”
皇帝似笑非笑,走到太医身边低声吩咐了几句。
太医身体猛地一僵,心惊胆战地抬头看了皇帝一眼,忽然磕头如捣蒜:“皇上放心,微臣定会遵从圣命,竭尽全力诊治裴尚书,定会治好裴尚书!”
皇帝点点头,道:“那就好!朕前朝还有事情,你好好照料裴尚书,先让他喝了汤药,确定暂时无恙了,再让禁卫军送裴尚书和裴小姐回府。你也跟着到裴府去,照料裴尚书,直到他安然无恙再继续回宫任职。记住,你要代朕好好照顾裴尚书,不得松懈偷懒!”
言罢,举步走出东暖阁,连带众朝臣也跟着纷纷离去。
不过,皇帝对裴诸城如此看重,众人心里盘算着,不多时裴诸城重获君恩的谣言便甚嚣尘上。
太医很快便以要取药煎药为名离开,恢弘沉稳的东暖阁,顿时只剩下裴诸城父女。见裴元歌和裴元舞面露焦虑,忧心不已,裴诸城又是欣慰又是怜惜,听听四周没什么动静,这才坐起身,悄然道:“歌儿华儿不要担心,爹壮得跟头牛似的,根本没病。刚才那模样呀,”说着,压低了声音,道,“是装的!”
见裴诸城突然精神奕奕地做起来,裴元歌已经有些惊讶,再听这话,顿时愣住了。
裴元舞也莫名其妙地看着裴诸城,但听说他没病,心头的担忧顿时消减,低声道:“父亲还是叫我舞儿吧!女儿在宫中,因为名字与华妃娘娘的封号相撞,所以皇上特意赐名裴元舞,以后不能再叫女儿华儿了!”虽然她很痛恨这次改名,但该守的规矩还是要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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