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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姓在连厝村是小姓,我是‘破月’又人人皆知,所以处处受冷眼。”惠天婆稍息片刻,继续说,“我嫁到周家才一年,夫家驾着小船出海捕鱼讨掠,遇上台风,船翻了……那一年,我才25岁,本命年行罗猴,这厄,总还是躲不过……”
区元心头一凛。做记者几年,采访过各式人等,没想到这次不是采访的采访,却对他触动这么大。看来,“破月”真是邪得很,可难道我就此放弃?
“阿婆,扫完了。”周莫如拿着扫把,站在两人面前,额头上渗着密密的汗珠。惠天婆用衣襟拭拭眼角,站起来,接过周莫如的扫把,对她说:“你再给区先生敷药吧。”
如果一个跟你上过床的美女,一边在你敏感的耳朵上温柔地为你敷药,一边却冷面冷口,跟你形同陌路,你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区元已是第二次享受这样的“冰火两重天”了。周莫如像一个专业的护士,先把他耳朵上的旧药清洗掉,用棉纱洗干净耳廓,再小心地敷上新药……整个过程,她依然紧闭着嘴,眼睛只盯着区元的伤耳,仿佛眼前不是一个曾跟她上过床的男人,而是一件泥塑作品,她这位雕塑师正在修正耳朵部位的缺陷。
耳朵清凉,痛感全消。区元身体的反应,却如波涛般汹涌。他强迫自己,不去看那近在咫尺的完美胸部,不去回忆它们如何被他的胸肌恣意压扁……渐渐地,周莫如也面红耳赤、呼吸急促,手似乎也在微微发颤——莫非,她也感应到了我的想法?
“莫如……”区元忍不住叫出声来,不料,这一叫,却像叫醒了周莫如,她恢复常态,冷冷地说:“别动,就快好了。”
“周妹。”这时,一个声音从门口传进来。
两人回头一看,是周莫如的父亲来了。周莫如叫了声爸,手一抖,一包纱布跌落地上。区元也站起来,恭敬地叫了声“伯父”。周之愠点点头,走了进来。
“周妹,我把老厝收拾好了,顺便把你的一些衣物带过来。这位区先生,如果在这住不太方便的话,可以随我下山,住进我们周家老屋。那里虽不如城里的商品房,但干净、卫生,你放心。”周之愠把一大包东西塞给周莫如,然后看着区元,语气似乎不容商量。
“这……”区元心里格登一下,不知如何回答好。这时,惠天婆已脱去法衣,换上在家衣服从房间里出来,见到周之愠,笑着说:“周老师,周妹在我这,你这么不放心啊?”周之愠有点尴尬地摇头:“不是不是,她在这最好了,我是担心区先生在这么清冷的地方住不惯,想请他到我们那老厝住几天。”
惠天婆想了一下,说:“这样吧周老师,区先生的耳朵,两三天后应该就没事了。这两天还是让他住在这里,换药什么的也方便些。再说,省城来的记者见多识广,我老太婆还想听他聊些大城市里的新鲜事呢!区先生,你说行吗?”
“行行,当然行。”区元连忙点头,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这样啊,也好也好。”周之愠嘴角挤出一丝笑容,转头对周莫如说,“周妹啊,那你要懂事点,区先生毕竟也是咱的客人。”周莫如点点头,眼睛看着地面。
“那这样,我先回去了,中学那几个退休的老同事,还等着我去钓鱼呢。”周莫如看着他父亲,欲言又止。“爸,你走好。”“好的好的,”周之愠边走边说,“区先生什么时候走,我再送他去坐车。”区元连忙说:“谢谢伯父,您走好。”
周莫如把那包衣物放下,走出山门,站在台阶上,目送着周之愠消失在山路拐弯处,才转身回来。不知想到什么,她眼睛又有点红了。拎起地上那包东西,走进自己房间,关上门,便一直不再出来。
区元站在院子中央,看着周莫如房间紧闭的门,不知可不可以去敲门找她。想想还是算了,看她的样子,肯定还是不愿搭理他。
正发呆,惠天婆挎了个篮子出来,对区元说:“区先生,斋堂里有稀饭,你还没吃早饭呢。我出去再拔些草药。”区元说:“谢谢阿婆,我不饿,在广州这几年,一直就没吃过早饭。”“这样怎么行,后生仔,早餐饿肚子,比午餐晚餐更伤身子。”“习惯了,”区元自嘲地笑,又说,“阿婆,你去哪找青草?如果不怕我偷师,可否也带我去?”惠天婆也笑了:“你一个大记者,向我这没文化的老斋姨偷师,让人听到会笑掉大牙的。”区元这两天见惠天婆都是板着脸,没想到她也会这么开心,便继续顺杆爬:“谁说你没文化,阿婆,你普通话说得这么好,而且,就你昨天跟我说的那些话,我这所谓大学毕业的还无法完全理解呢!”“好好,”惠天婆笑眯了眼,“后生仔,不用再诳我开心了,你要是不嫌艰苦,就跟我去吧。”
“遵命!”区元雀跃起来,接过惠天婆的篮子就往外走。惠天婆喊了一声:“周妹,我跟区先生拔草药去了。”
“嗯。”周莫如在屋里含混地应了一声。
2
区元跨着篮子,跟在惠天婆后面,出了佛堂的山门,往后山拐上去。
南塔山属红土丘陵性质,土质较粘。山上又多灌木。区元没有思想准备,穿着皮鞋,久没走过山路的他,走不了多会便落在惠天婆后面,气喘吁吁的,搞得一个60岁的老太婆老要停下来等一个30岁不到的后生仔。
惠天婆眼尖,不时发现有用的草药。有时候,她也叫区元自己拔。绝大多数青草药,区元都不认得,只看到有一两种好像是蛇针蛇舌草之类,问惠天婆,她只是笑笑,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一个小时不到,区元已是汗透衣背。惠天婆看着他,自豪地说:“看来,我这身子骨还行啊!”区元脸一红,自我解嘲地说:“在城里太缺乏运动了。上大学前,我在老家也是经常帮父母做农活的。”
惠天婆问:“你老家是哪里的?”
“湖南。”
“哦,那么远。”
“不远的阿婆,湖南是离广东最近的省份之一了。”
惠天婆若有所思地说:“所以我就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要往城里跑。几年前周老师要带周妹去,我就劝过他,说别人的闲言碎语不必理会,李明期那后生又是手脚不干净自己害了自己的,怎么也能算在周妹头上?周老师不听,带着周妹一去广州,又出事了不是?周妹这妹仔生得这么好看,人见人爱,在大城市里还能不更加招蜂引蝶?搞得后来要花钱去整丑,你说这不是作孽吗?”说到这里,惠天婆突然发觉对区元这么说,有把他也当成“蜂蝶”之嫌,连忙住口。
区元倒不介意,他本来还想着以什么话由来引惠天婆说说周莫如的事呢,这下倒省事了。“是啊阿婆,像莫如这样的女孩,就是放在大城市里,也是很出众的,所以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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