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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为新慢慢地摇了摇头:“徐总指挥管不了肃反方面的事儿!这次的事还是源于上次我拒不执行他们逮捕一些人的命令。但是,这边在打仗,同志们与敌人你死我活地拼杀,我能将他们从战场上拖下来再抓起来?这能做吗?”许为新难过地低下了头。突然,他将头一抬:“顾不得这些了!自己的事小,眼前打仗的事大。你快做布置,让我做什么?”宋天宏简单地指了一下前面战壕里的一个靠侧后的位置:“你就在这儿掌握一下阵地上的总体情况,我让李正荣守在你身旁,如果有要求就让李正荣通知我。”许为新说:“你还是让我上前面打仗吧!”宋天宏说:“我已经都安排好了,你就按我说的办!我要去检查了。”说完,他向其它的战位走去。一会儿,李正荣跑到许为新身旁说:“团长,连长要我守着你听命令!”许为新说:“正荣,你别再喊我团长。我现在是一连的副连长!”李正荣难过地眼泪都掉下来了,觉得嗓子噎得难受。他完全不懂,事情怎么会这样?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十章 苦痛和柔情(2)
战斗打响了!就好象前几次的情况一样,抽足了鸦片烟的田颂尧部队进攻还是非常凶猛的,但不同的是,这一次红军的部队是挟着打胜仗的余威,一开始就对进攻的敌人迎头痛击!不过川军的火力非常猛烈,特别是迫击炮的炮火密度,比哪一次都要凶。幸好按照许为新原来的部署,战士们已经在战壕的侧面挖出了较深的藏身洞,藏在这些洞内,不用太怕炮火。当炮火一停,战士们会主动地出来向前方眺望,一般敌军也在五十米开外了。大家会立即进入防守阵地准备迎敌。很快敌军的两次有组织的进攻都被打退了。
许为新觉得敌人这次的等待时间过长,似乎有些异常。他让李正荣向宋天宏传话,注意敌人的进攻路线,可能会发生变化。李正荣在阵地上找到宋天宏时,他正向王天虎布置任务:向阵地的侧翼隐蔽运动,注意敌人的偷袭。李正荣将许为新的意思一说,宋天宏就说:“你回去告诉许团长,我已经有了准备!”
李正荣急忙向回跑,却赶上了敌人新的一轮炮击。他只好在战壕里躲一躲,然后他飞快地向许为新靠拢。正在这时,他看到炮火中有一个灵活矫健的身影在穿行。他惊奇地发现,那是一个女红军,仅从她优美的身材上,他就已经断定那是总指挥部的张欣。只见她的动作就象在李正荣受训时的教官那样标准,一颗炮弹刚炸完,她就跃进到了弹坑中。等这一轮几颗炮弹都炸过了,她会象一头灵巧的小山羊,连跑带跳地冲出很远,一下子就进了战壕。正好落在了李正荣的前面。几乎在落下的同时,她已经看到了李正荣。
李正荣赶紧喊她:“张欣大姐,你怎么到这儿来了。”张欣问:“你们团长呢?”李正荣立刻想到:“难道她还不知道团长已经被撤职了吗?”就呑呑吐吐地说:“团……团长他……他不当团长了!”张欣打断他说:“少废话!我问你他在哪?”李正荣说:“我正要去他那儿!”张欣一挥手:“带路!”
李正荣沿着弯曲的战壕弯着腰跑,将张欣领到了许为新跟前。一见到许为新,张欣就几步窜到他身边,象他一样坐在战壕的底部,竟然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许为新对张欣的突然到来感到很惊异。他凝视着她,似乎希望她先告诉他为什么?但张欣不但一句话都没说,而且两只秀目完全不回避地同样直视着许为新的双眼。
一瞬间,许为新似乎已经明白了张欣的来意。他低下头,轻声地说:“你不该来!”张欣果断地说:“我早就该来找你了!苏凤跟我说过好几次,她说我在躲避,是太要面子。我还说她是小丫头不懂事,其实是我自己都没有明白我的心是怎么想的。但今天,我听说了那个命令,我后悔没有早点跟你把话说清楚?所以我来了!”
许为新问:“你要和我说什么?”张欣说:“我要告诉你的话就是:我爱你!”许为新浑身颤抖了一下,就象是久未开启的心灵之门被打开了,他两眼突然迸射出奇异的光芒。但这光芒只是闪动了一下就熄灭了,他重新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说:“张欣,你怎么会这样想。你知道,在武汉军校我们那期的同学中,大家都将你看作是超出人间世俗的女神。没有人敢期望能让你多看一眼,也没有人能指望能得到你的爱,就象不敢指望真有天女会下凡一样!”
张欣竟然咯咯的笑了起来,这也与她平常的妗持大不一样:“你们真的是那么想的吗?那可不是我的错!你们平常连话也不和我说,我没事看着你们干什么?犯花痴呀?可我也不是从没爱上谁,其实我那时就已经爱上了你!你还不知道,我是在得知你被组织决定派到鄂豫皖根据地后,才向组织提的要求,其实也只是想能跟你在一起。我一直期待有一天你也能爱上我并亲口告诉我,可是你却一心只做革命工作,从不让人看到你会有感情流露。我一年又一年地等待着,你知道我的心里有多么焦急吗?可我是个女人,就算我是个革命者,也摆脱不了传统的心理。我竟然也羞于主动,这让我自己都不理解。
“今天,我看到了那份命令。我担心你会受不了,因为没有人会比我更了解你对革命事业的忠诚。但我突然也觉醒了,我认识到苏凤已经不是个不懂世事的孩子,她能够看穿我的心。所以我来了,我要告诉你:那个命令只是暂时的。在总部,也有许多领导反对现在这种工作方式,也有领导在为你说话。你一定要挺住,不要灰心丧气。在你困难的时候,你要想到,有我的爱和你在一起,困难会很快过去。你说好吗?”张欣脸色绯红地向许为新陈述着,竟不再有半点情感的掩饰,这让许为新心里洒满了阳光。他一展愁眉,自信和坚毅的神态重新回到了他的脸上。他向张欣伸出了一支手,张欣欣喜地向他扑过来,却被他扶住了肩膀。他对张欣说:“真要谢谢你!你简直就象冬天的太阳让我涣发了生机。我要承认,你的爱正是我渴望很久的,但由于我的怯懦,竟然让你久久等待。这真是我的罪过!但张欣你要明白,毕竟我现在正在受处分,被降了职。而你却是大家公认最出色的女同志!所以我现在不能接受你的爱,因为你在我心中比任何人都重要,我决不能让你蒙受任何委屈!”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十章 苦痛和柔情(3)
张欣恢复了她的淡然:“我知道你会这样说。我只是来告诉你两件事,一是要你别灰心;二是我很在意你!我们有许多读书的女青年,都不是因为革命而找到爱情,而是由于反抗封建世俗,追逐自由的爱情而投身革命。我其实也是这样。只是后来学了革命理论,才逐步真的成为革命者。我要对你说的话已经说了,我的心也轻松了。下次见到苏凤,她不会再笑话我了!你呢?我的话究竟带给你什么了?”
许为新说:“你让我重新充满了信心!我会按照你要求我的那样去做,决不会放弃责任。希望很快我能够让你真正感到欢乐和喜悦,决不会让别人骂我竟然让你不高兴!”张欣说:“你知道我不是一个很感性的女人,但我还是喜欢听你这么说!”
这里,只听炮声又响了起来。许为新说:“战斗又要打响了!这么残酷的生活,可能我们都不能有太多的企盼。你快下去吧!”张欣却拔出了身上的驳壳枪,放在战壕边,又操起旁边的一支步枪架了起来。她冷静地说:“既然来了就参加一次吧!”许为新知道劝不动她,也知道她的战场经验并不少,就由着她了。
李正荣距离许为新和张欣不远。在此之前他也有一次听到许为新和张欣说话,也听到别人议论他们的关系,只不过李正荣对这些事一直还没兴趣。他俩说的话虽然很多,对于李正荣这样一个没上过学的农村孩子,实在是不解其意。因此,也没太听清他们说些什么。他只顾自己观察阵地前的情况。他看到大群的敌兵在炮火过后,已经逼进了阵地,就开始向敌人瞄准。经过这些天的实际战斗,李正荣已经有了一些战斗经验。他开始在靠近自己的敌军中寻找重点目标。由于较高职务的军官一般位置靠后,被敌军的人群挡住了。因此,只能在冲锋的人群中寻找低一等的目标,例如排长、班长甚至是老兵。李正荣已经懂得,打倒一个重点目标,有时就能直接取得胜利。他对寻找重点目标已经有些经验,经过仔细观察,他发现了一个最近的重点目标,似乎是个排长或小队长,他慢慢地用步枪瞄准。当他将缺口、准星、目标对成一线时,只听耳边“啪”的一声响,那个目标就倒下了。李正荣觉得奇怪:好象还没扣扳机呀!他又开始寻找下一个目标,但同样在最后时刻之前,耳边“啪”的一声响,目标又倒下了。李正荣恍然大悟,急忙转头,看见张欣的步枪在冒着轻烟。李正荣心中暗暗佩服,心想难怪苏凤大姐那么能干的人,见到张欣都服软。
不太长时间内,张欣精准的射击连连将敌军小头目打倒。敌军终于心理崩溃了,一群人转身向回跑,将枪支也扔在地上。红军战士们在冲锋号的激励下,向敌人发起了进攻,很快敌人就溃败了。
许为新看到敌人已经撤了很远,就从战壕中探出身体来观察。张欣却一动不动观察,突然,她伸出手将许为新向下拉,因用劲过猛,竟将自己的身体也拉起了两尺。就在这时,一排子弹从侧面的树林中打了过来,张欣身体向下一沉,倒在了地上。
许为新将张欣扶靠在战壕的边上,用右臂抱起她检查她的伤势。张欣还睁大着眼睛,张着嘴却颤抖着说不出话。许为新只看到张欣的胸口上有一个小小的枪眼在涌出鲜血,许为新懂得,这是致命伤,可能是肺血管被打穿了。他疯了似的扯开张欣的军装,将自己身上一个急救包中的纱布拿出来紧紧地堵住伤口,大声地呼唤着张欣的名字。但他知道,张欣的生命正在慢慢地离开她美丽的身体而去。
张欣安详地躺在许为新的臂弯里,眼睛仍在凝视着许为新,她用最后的气力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军装口袋,然后用食指在许为新的手上写着什么。许为新被她的动作所吸引,极力想看清她写了些什么。可是张欣的手指动作越来越小,越来越弱,终于她的手落了下去,一双美丽的眼睛轻轻地合上了。
李正荣并没有跟着冲锋。这是由于他要跟着许为新,但他的眼神主要在观察追赶敌人的红军。只是张欣中弹后,他发现了侧翼的树林里有敌人在活动。他立即大声地喊:“树林里有敌人!”就向那边射击。留在阵地上的宋天宏也发现了,就命令司号员通知冲锋的部队回撤。树林中的敌军已经冲上来,他们最大的不同是用的全是花机关冲锋枪,火力非常凶猛。一下子打来,竟将阵地上的机枪手打中倒向一边。宋天宏急了,冲上去操起轻机枪就向敌人打去。但阵地上只有一挺机枪,虽然打倒了部分敌人,但敌人做的是困兽之斗,他们显然知道只有占领山头才能挽回败局。敌军的几十支花机关冲锋枪火力齐射,宋天宏的头部、肩部都被子弹射中,但他就象一座雕像一样地纹丝不动,手指依然扣着扳机,子弹象雨点般地射向敌军,密集的火力持续了很久,敌军不断地有人倒下。终于,这场毅力的比拼有了结果。敌军失去了最后的意志,转身向山下逃去。按照他们的特色,枪也被扔了一地。但这时冲锋的红军已经杀了回来,上下夹击的结果,是这些敌军只能束手就擒。
返回阵地的红军战士,看到一幅让他们吃惊的画面。宋天宏连长的身体趴在机枪上,他的头部和上半身,已经流满了他自己的鲜血,但他仍然一动不动地瞪大眼睛看着前方。他那年轻而充满活力的心脏,已经永远地停止了跳动。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十章 苦痛和柔情(4)
胜利前的牺牲是那么惨痛,红军战士的遗体被停放在后山坡。本来已经在欢呼胜利了,转眼之间,竟然有这么多同志牺牲,这让大家悲痛万分。许为新将张欣的衣服细致地整理好,将她脸上的血迹轻轻地擦干净,又来到宋天宏的遗体前,亲手为他合上了双眼,战士们都痛哭失声。一个小个子战士跳了起来:“连长、张姐,我给你们报仇!”这是李思贵,只见他操起了一支缴获的花机关,冲到阵地的一侧,对着二十几个敌军的俘虏,不停息地将一梭子子弹全部打完。那些俘虏纷纷倒地,身上被打得全是血洞。其他红军战士竟然也有人用枪朝倒在地上的敌人射击。
这时只听一声断喝:“住手!”大家看到身经百战的许为新团长,脸色严峻得象一块石头。他沉痛地对大家说:“虽然我被撤职了,但我还是这里的最高领导,现在大家必须听我指挥。我们的同志鲜血不会白流。但我们是红军,不能杀俘虏,刚才杀俘虏的同志我们要处分。但现在我们要立刻开始进攻了。敌人已经是强弩之末,我们立即发起进攻,他们会一触即溃。”
许为新的命令简单又明确,红军战士经过重新的组织,立即向山下的敌人开始了冲锋。后来才得知,山下的敌人已经认为大势已去,正准备逃跑。一连的冲锋几乎没有遇到抵抗,敌军除了逃跑就是投降。
李正荣在追击中看到有一个敌军士兵趴在一具敌军官的尸体上哭,他一眼就认出,这个穿士兵服的竟是吴六福,趴在地上的敌军官自然就是团总吴耀祖了。吴六福用仇恨的眼光盯着李正荣,李正荣却感到莫名的伤感。他将吴六福从他父亲的尸体旁拉开,对他说:“你爹会有人帮助埋的!”然后将他拉到俘虏群中。在俘虏中竟然还看到了旧县长刘怀信,他一直在打哆嗦,显得很害怕。李正荣后来告诉李思贵,吴耀祖被打死了,吴六福和刘怀信都被抓了。李思贵一听吴六福做了俘虏,立刻拎着枪就要去找他算帐。李正荣赶紧抓住他,哄他说俘虏已经押走了,李思贵恨恨地咬响牙关,说这次便宜他了。
当一连的进攻逼近仪陇城时,传来了停止前进的命令。历经四个多月的四方面军反三路围攻作战,至此胜利结束了。
许为新几乎忘记了这几天自己是怎么渡过的。许为新在一小时内就经历了人生最珍贵的获得和最惨烈的痛失,让他的心受到*两重天的煎熬。他不能接受:他和战友心中的女神,为了掩护他的生命,竟然一句话都没留下,就香消玉陨,慷慨赴死,这真让他肝肠寸断,痛彻心肺。团里来了新的命令让他代理连长,许为新一再提醒自己:“要坚强起来!坚强起来!”终于,他又神态坚毅地站在了战士们的面前。他对战斗做了总结,表扬了战斗有功人员,追忆了牺牲的烈士。又批评了李思贵等人杀俘虏的行为,将他的战功取消了,还要关三天禁闭。
许为新还调查了造成敌人偷袭的原因。由于战斗中他曾经让李正荣通知了宋天宏注意敌人偷袭,因此他寻问宋天宏是否做过安排。沈新明汇报说:宋连长安排王天虎班长带人在侧翼埋伏,但因为正面进攻的敌人势头太猛,王班长急于加入战斗,就带人回到了阵地上。许为新勃然大怒:“不执行命令,把连长和张欣同志的命都送掉了。李正荣,带人去把他抓起来!”沈新明赶紧说:“王班长冲锋时受了重伤,已经送下去了。再说这事也是我们的要求,是我们一起定的!”许为新长叹了一声,将这件事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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