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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台后,在某次北大周年纪念时,傅斯年在演讲中称:“孟邻先生学问比不上孑民(蔡元培)先生,办事却比蔡先生高明。”而他自己学问比不上胡适,办事却比胡适高明。蒋梦麟听后笑言:“这话对极了。所以他们两位是北大的功臣,我们两个人不过是北大的‘功狗’。”
这位“功狗”执政北大,是如此办事的:上任之初,他即叮嘱文、法、理三学院的院长:“辞退旧人,我去做;选聘新人,你们去做……放手做去,向全国挑选教授与研究的人才。”愿承担辞退旧人这种得罪人的事,正应了蒋梦麟的自我评价,说自己平生做事全凭“三子”:以孔子做人,以老子处世,以鬼子办事。所谓鬼子者,洋鬼子也,指以科学务实的精神办事。所以胡适赞扬蒋梦麟是一位“有魄力、有担当”的校长。
北大经费困难时,蒋校长一力担当,鼓励众人:“至少也要维持北大的生命,决不让他中断。”北大召开教职员全体大会,议决若政府不兑现拨款,则关门了事,蒋校长沉痛发言:“如果主张关门,自无用说;若大家仍要维持,我虽则能力已尽,但是为着本校的维持,我仍旧愿负这责任,虽生死以之可也。”
1959年,蒋梦麟因在台湾提出节育人口的主张,遭立法委员及舆论的围剿,甚至有“杀蒋梦麟以谢国人”之口号。这位前北大校长在记者招待会上公开表示:“我现在要积极地提倡节育运动,我已要求政府不要干涉我。如果一旦因我提倡节育而闯下乱子,我宁愿政府来杀我的头,那样在太多的人口中,至少可以减少我这一个人!”
同年,海峡对岸,时任北大校长的马寅初在一片批判声浪中发表《我的哲学思想和经济理论》,呼吁控制人口增长、提高人口素质。此文有一篇“附带声明”,其言铿锵:“我虽年近八十,明知寡不敌众,自当单枪匹马,出来应战,直至战死为止!”
王芸生:彻头彻尾的新闻人(1)
王芸生(1901-1980)天津人,《大公报》第二代总编辑,自称“彻头彻尾的新闻人”。同时,著有七卷本《六十年来中国与日本》,被称为有影响的日本问题研究家。
2004年8月6日下午,记者到王芸生之子王芝琛家中拜访。客厅墙上挂着赵朴初的手迹,那是他为老友作的挽诗,其中有“人海燃犀尝烛鬼,论坛主笔仰扶轮”两句。
在王芝琛的回忆中,父亲一生中最惊心动魄的一场“燃犀”之光,却并非为了“烛鬼”。那火光映照出了父亲的悲剧。
那是“文革”中的一团火,不大,只在王家的卫生间里。王芸生烧掉了自己40余年从未间断的日记,足足有好几大箱。“汗和泪都有,滴在日记本上。然后是大滴大滴的鼻血,不停地淌下来。”王芝琛回忆说。
有关方面让王芸生写1949年前《大公报》的历史,遭王婉拒。后来来人透露“这是毛主席的意思”。王芸生违心写下长篇回忆录《1926年到1949年的旧大公报》。王芝琛说:“后来我看了,简直是心惊肉跳,那就是往他自己和大公报头上扣屎盆子啊,一盆一盆的!”有知情人士告诉过王芝琛,当时的中央领导人曾私下指示:不把《大公报》批倒批臭,无产阶级新闻观就立不起来。
王芸生晚年极为悔恨自己参加了那场对《大公报》的“围剿”,尤其涉及对前任总编辑张季鸾的评价。他说:“对季鸾,于师于兄于友,我愧对他了。”在他弥留之际,手里拿着一张白纸,嘴里喃喃地说,“寄给他,寄给他,我的白卷……”
这个在生命尽头认定自己留下“白卷”的人,曾用他手里那支“仰扶轮”之笔,影响过中国整整一个时代。
1937年11月,日军占领上海,要求在租界里出版的《大公报》送检。《大公报》拒绝,于限期前一天,断然停刊。在停刊号上,王芸生撰写社评《不投降论》:“我们是报人,生平深怀文章报国之志,……到今天,我们所能自勉,兼为同胞勉者,惟有这三个字———不投降。”
1941年12月,王芸生发表《拥护修明政治案》社评,披露香港沦陷之际,“逃难的飞机竟装来箱笼、老妈与洋狗”的丑闻,还揭开了外交部长郭泰祺国难当头竟以巨额公款购置私人豪宅的黑幕。他指出:“我们舆论界若再忍默不言,那是溺职”。此文一出,当天蒋介石就罢免了郭泰祺。而孔二小姐的丑闻则引发了昆明、遵义等地大学生反对孔祥熙的###。
当时,国民政府的大小官员都知道,蒋委员长每日必读《大公报》,办公室、客厅和卫生间各放一份,以备随时翻阅。因此,许多军政要员为了提高自己的声望,总希望在《大公报》上露露脸,不少要员甚至亲自带上红包登门拜访总编辑王芸生,但无一例外遭到严辞拒绝。戴笠派人送的重礼,甚至被扔出了家门。
王芸生曾说过:“我作为一份民间报纸的发言人,要保持自己独立的人格,我才有独立的发言权,我才有资格说真话,对国民党才能嬉笑怒骂。同时,待国共双方都必须一样,是我一贯的原则。”
在国共两党的夹缝中,他始终坚持独立的民间立场,不仅不断地批评当政的国民党,也没有放弃对共产党的批评。1945年11月,他发表《质中共》社评,呼吁和平,《新华日报》第二天就发表《与大公报论国是》的社论,进行严厉驳斥;次年4月,他又发表《可耻的长春之战》社评,《新华日报》则针锋相对,于两日后发表《可耻的大公报社论》,予以反驳。
据王芝琛介绍,在1948年王芸生应毛泽东之邀赴解放区之前,曾专门请人找来《解放日报》,翻看了其中王实味的《野百合花》一文。当时他说:“这就要挨枪子儿啊,那我过去岂不是要挨800个枪子儿?”
上世纪40年代曾有人这样评价:“王芸生的文章为世人所传诵。他立言的长处是常以国家为前提,而站在人民的立场,说一般人民所要说的话。”事实上,这也正是《大公报》的理念之所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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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芸生:彻头彻尾的新闻人(2)
其实,给予《大公报》最高评价者,恰恰是解放前的毛泽东。1945年,毛泽东飞抵重庆,与蒋介石进行举世瞩目的和平谈判。期间,他曾两次约见王芸生,单独交谈甚久。后来大公报馆回请毛泽东,宴会后,毛泽东当场为《大公报》题词:为人民服务。
张季鸾:“民国故报人”(1)
张季鸾(1888-1941)陕西榆林人,新记《大公报》创办者之一、首任总编辑,民国时期最具声望的报人。
被《大公报》老人、历史学家唐振常感慨为“于大公报研究卓然成家”的王芝琛,很笃定地认为,1941年8月19日发表的《我们在割稻子》,是《大公报》乃至中国报界在抗战期间最出色的社评之一。
在病榻上接受记者采访的王芝琛,说起当年从父亲王芸生口中听到的有关这篇社评的酝酿情景时,有些激动,瘦削的身体微微颤抖着。
1941年,日军对陪都重庆发动大规模轰炸。社评发表前一天,王芸生去探望已病入膏肓的张季鸾,与他谈起敌机轰炸的事。王芸生叹气道:“最近重庆很沉闷,我们何以报国人啊?”张季鸾说:“芸生,你只管唉声叹气有什么用?我们应该想个说法打击敌人。”王芸生回问:“敌机来了毫无抵抗,我们怎么可以用空言安慰国人打击敌人呢?”
突然间,本已极度虚弱的张季鸾拥被而起,兴奋地说:“今天就写文章,题目叫《我们在割稻子》。就说,在最近十天晴朗而敌机连连来袭的时候,我们的农民在万里田畴间割下黄金稻子,让敌机尽管来吧,让它来看我们割稻子。抗战到今天,割稻子是我们第一等大事。有了粮食,就能战斗。”
次日,《大公报》发表王芸生执笔的社评《我们在割稻子》。此后18天,张季鸾病逝,终年53岁。
张季鸾在遗嘱中称:“余生平以办报为惟一之职业。自辛亥以还,无时不以善尽新闻记者天职自勉,期于国族有所贡献。……”
一介报人的亡故,却惊动了当时国共两党的最高层。蒋介石唁电中称:“季鸾先生,一代论宗,精诚爱国,忘劬积瘁,致耗其躯。”毛泽东、陈绍禹(王明)、秦邦宪(博古)、吴玉章、林伯渠的联名唁电称:“季鸾先生坚持团结抗战,功在国家。惊闻逝世,悼念同深。……”周恩来、董必武、邓颖超的唁电则称:“季鸾先生,文坛巨擘,报界宗师。谋国之忠,立言之达,尤为士林所矜式。……”蒋介石、周恩来等国共要人,亲往丧礼吊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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