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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玉兰那春水幽幽的明眸中明显地流露出失望与迷茫,这年纪的她本该是一个活蹦乱跳的少女,此刻却饱经沧桑一般惹人怜惜。
又是幽幽的一声叹息,正眼皮儿也不眨一下盯着她瞧着的段飞再次被惊醒过来,他望着转身而去的钱玉兰叫道:“你等一下……黄秀才,送上门来的钱你都不想赚,你难道猪油蒙了心?小妹妹,他不帮你我帮你,回来,回来!”
钱玉兰转过身来,略有些奇怪地看了段飞一眼,她似乎不认得眼前这个宝应县的名人,有些不信任地说道:“你……你真的能帮我写状纸?我找过好几位先生了,他们都不敢写……”
“有什么不敢的,”段飞大咧咧地说道,他将黄老夫子才写了几笔的状纸夺了过来,这一瞧之下,他也皱紧了眉头。
“唉……”钱玉兰又叹了口气,心中再次充满了失望,一旁的黄老秀才不敢得罪段飞,耐心解释道:“刚才我就奇怪了,县衙门口就有李童生他们几个代写状纸的……原来是不敢写,女儿控告父亲是忤逆不孝之举,况且大明律上有‘亲属相为容隐’一条,不告无事,告了反而有事,若所告不实,不但告状者要反坐,替出主意、写状纸的人也要被连累,轻则挞,重则流放千里……”
《大明律》——大明朝的法律——规定了,一家人里面谁犯罪了,其他人替他隐瞒是没有过错的,明朝时正是三从四德等礼教风行的年代,尤其是女子,所谓未嫁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虽然原本‘三从’只是《仪礼·丧服…子夏传》里记载的古代服丧(奔丧)制度,在丧礼上作为女子得跟在父亲或夫君或儿子背后,但是这话却被后人曲解歪曲了,成了禁锢女性的法宝,钱玉兰作为一个还没有出嫁的女儿,她状告父亲,这在那些名士大儒眼里就是一件不可容忍的忤逆之举,要翻天了!替写状纸的人也都洁身自好,生怕惹麻烦,是以钱玉兰连个写状纸的人都找不到。
钱玉兰本来只是模模糊糊知道一点,听了黄秀才的话才彻底明白过来,她心中充满了绝望,难怪没人敢替她写状纸呢,女儿告父就这么天理难容吗?
黄老秀才的话还没说完呢,段飞就骂了起来,道:“你这写的是什么鬼画符啊,我一个字都看不懂,你就不能写端正一点吗?”
黄老夫子气得差点晕厥过去,他竟然忘记身边这家伙是一个不学无术的地痞无赖了,这家伙什么坏事没做过?自己居然还跟他解释什么大明律!
钱玉兰在无限失落中也给段飞逗得抿嘴一乐,转眼后她又失望地垂下眼帘,准备接受悲惨的命运,却听段飞道:“不就是女儿告父吗?把你冤情说来听听,不嫌我的字难看的话我替你写这状纸好了!”
钱玉兰很意外地认真看了他一眼,段飞朝她呲牙一笑,心中盘算道:“可惜这小美眉已经嫁人了,不知她家里有没有没嫁的姐姐妹妹……先问清楚家住何处……可惜这年头没电话没QQ……”
钱玉兰柔柔地说了起来,原来这小妇人还没过门呢,她的父亲嫌弃她订婚的夫家家道中落,想要退婚,她夫家不答应,她父亲居然找人把她未婚夫婿打断了腿,她未婚夫躺在床上动弹不得,老娘气得吐血死了,她未婚夫家贫如洗无人理睬,想告状也难,她听说之后毅然离家出走,梳起妇人的发式,穿上妇人的服装,替未来的丈夫告状来了。
“居然还有这么傻的女人!”段飞在心中暗叫了一句,放在21世纪,这样的穷鬼哪用老丈人出马,早被女方一脚踢到火星去了。
看到钱玉兰那双虽然凄苦却依然坚决的眼神,段飞不禁提起了毛笔,不过……
段飞的迟疑被钱玉兰看在了眼里,不断的失望折磨着她的心灵,她两眼一红,悲怆地说道:“父亲凶狠霸道,只怕我回去半路上就要被抓回家去,夫君无人照顾无钱医治,罢了罢了,我先到黄泉路上等着他便了。”
钱玉兰凄苦的话吓了段飞一跳,对她翻了个白眼道:“吵什么,我不是正在想办法吗?”说完他便提起笔开始写起来。
“飞爷,你可要三思啊……”黄秀才摇头看着,忍不住又提醒道:“状纸不可写太长,限两百字内,简明扼要即可。”
“民女钱玉兰,状告父亲…………
……正德十四年三月初五”
终于大功告成!段飞一笔一划把状纸写完,那狗刨般的字在钱玉兰眼里不啻于神笔天书,她喜极拜倒,黄秀才又啰嗦道:“这状纸就算递了上去,县太爷还不知肯不肯接呢,唉……三纲五常、人伦天道不得违逆,难,实在是难啊!”
“三纲五常?嗯……父为子纲;夫为妻纲……一边是父一边是夫……嗯,有了!”段飞突然灵机一动,重新提起笔,又在状纸前边添了几句话,吹干了墨交给钱玉兰道:“这样就不怕了,让县太爷头疼去吧,嘿嘿!”
钱玉兰泪眼迷离地看着那几个字,黄秀才好奇地伸长脖子替她念了出来:“不告背夫,告则害父,不可告,不可不告!……妙……果然妙极!”
第〇〇二章 【何海杀父】
钱玉兰带着满心期待地走了,段飞低下头,掂了掂手里的一块银子,钱玉兰给了他五钱银子做稿费,相当于五百文铜钱,按现价大约可以买三十斗米,也就是21世纪初差不多五百斤,上千元钱呢!。
“没事写写状纸倒也饿不死啊……”段飞正想着,只见一个名叫江昌的好弟兄大呼小叫地飞奔而来。
“老大,老大,不好啦,海子犯事了,官差正在抓人,石斌不知道怎么办,叫我来找你。”江昌跑到段飞面前,气喘吁吁地说道。
石斌、江昌、何海三个是段飞最好的弟兄,上次段飞给打成了植物人,多亏了他们悉心照料,否则段飞早完蛋了。
听到消息段飞不由一惊,他猛地站了起来,追问道:“海子犯了什么事?TNND又打伤谁了……竟然惊动了差人,不会是死人了吧?”
江昌急道:“是死人了!他们都说海子为争家产把他家老爷子给毒死了,他嫂子告到县衙,县太爷和严捕头刚带着石斌他们过去拿人,石斌抽空叫我来找你,老大,我们该怎么办?海子想分家不假,可他绝不会杀人的啊!”
“我们走!”段飞什么也不带,丢下黄秀才就和江昌顺着路向海子家狂奔而去。
何海的老爸叫何雄,是一个布商,在宝应县城也算是个数得上的富户,何海的大哥名叫何山,大了何海七八岁,早几年就开始帮助父亲经营生意,在宝应县也是个鼎鼎有名的商界新秀,而何家老二何海却混迹街头成了个混混,这两兄弟在宝应县可是最典型的对比,常被别的富户拿来做样板教育子女。
这其实也怪不得何海,在这年头长子为大,何况庶出?河海就算想帮老爸做生意也难,不但被嫂子防贼似的时刻防着,家里的管家、账房,甚至一个小厮都敢给他脸色看,何海一心只盼早日分家有了本钱自己去做生意,自去年他满了十八已经吵了半年了,不过说到杀人恐怕这小子还没那胆子,也没那么忤逆吧?
何家大院前已经聚满了人,远远的只听到何海撕心裂肺地在喊冤,众人议论纷纷,十之八九却都在骂何海混账的。
“都给我让开!”江昌倒竖眉毛一声大喝,大家一看是阿飞哥来了,立刻让开一条道来。
段飞走到人圈内层,只见何家大门被几个衙役守住了,旁边何海被上了枷铐了手脚,正跪在那里哭着喊冤,石斌穿着一身皂衣,手提水火棍,皱着眉守在何海身边,这小子在段飞昏迷不醒时恰逢县衙张榜招捕快,便毛遂自荐去当了个小捕快。
“石斌!”江昌低呼了一声,石斌望了过来,见到段飞后精神不由一振,正在这时何家大门里走出几个人来,当先一个正是宝应县的县令闽西华,然后是宝应县总捕头严斌,最后头跟着个一身妖艳的妇人,手里牵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
“这该千刀杀的逆子竟然投毒害父,夫君不在家中,我一个妇道人家不便出头露面,闵大人一定要为何家做主啊……”何山的老婆何柳氏哭号着说道,她满面凄容,右手捏着衣袖在眼角抹抹擦擦,哭哭滴滴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她女儿跟在后头怯生生地扯着妈妈的长裙,眼里也蕴满了泪水。
段飞刚见过一个忍羞含冤为夫告父的女子,这时怎么看何柳氏都觉得她哭得太假,段飞相信何海不会做下毒害父的蠢事,既然不是他,那会是谁呢?段飞脑袋快速盘算起来,何家今天没有请外人做客,在饭菜里下毒的应该就是何家的人,何雄的死对谁最有利呢?
何雄虽然有几个妻妾,却唯有两子,这两天何海曾说他老爹口风渐渐有些松动,给何海缠得有心索性分家得个清静,何海自不会在这个时候毒杀了他,何山成婚数年只得了个女儿,何山夫妻想来应该挺着急的,倘若不是何海下毒,何山的嫌疑就很大,不过他今日不在家,那么他的妻子呢?
这时石斌暗暗踢了何海一脚,何海顺着他目光才看到段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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