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铅云低垂,仿若一块沉甸甸的铅石,压得扬州大营周遭的空气都凝滞起来。营外喊杀声此起彼伏,震得人耳鼓生疼,刀光剑影交错纵横,四溅的火星恰似暗夜流星。同属大齐军队的两方人马,此刻却全然不顾同袍情谊,杀红了眼,下手又快又狠,好似有着血海深仇的宿敌。
肖腾华没有预料到事情会演变至此,若是早知如此他必不会牵涉进这件事情中,可是此刻已经晚了。
史可期猫在暗处,眉头紧锁,心急如焚。自盛阳城沦陷,外头都传他与定北侯战死沙场,本想着借此隐匿一阵,伺机而动。哪曾想这场内乱横插一脚,把他的盘算搅得粉碎。此刻若现身,往后在大齐朝堂可就没了立足之地;但若袖手旁观,眼瞅着己方兵败,失了用处,上头那位也定会弃他如敝履。
张广身处战阵核心,身披重甲、满脸戾气,却难掩眼底的焦躁。本以为凭借人数优势,能迅速击垮对手,建功立业。没料到对方异常勇猛,反观己方配合杂乱,死伤惨重。若不是营里多是自己的心腹,拼死撑着,此刻早溃败了。即便如此,随着伤亡激增,防线崩溃,己方也只能步步后退,深陷绝境。
“临安侯,还不下令退兵,难道非要你的部下伤亡殆尽才愿意束手就擒吗?”林如海见己方占优,厉声问道,此番内斗,扬州大营基本废了,若是倭寇扣边,那扬州危矣!
临安侯身披玄色战甲,战袍已被鲜血染红多处,那血迹有敌兵的,更有不少麾下士卒溅上的,面庞冷峻,双眸透着决然与不甘。听了林如海的厉声质问,他攥紧手中长刀,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刀身微微颤抖,似在呼应主人激荡的心绪。
营帐外风声呼号,残旗烈烈作响,像是奏响一曲悲歌。临安侯沉默良久,目光缓缓扫过战场,见己方死伤惨烈、残兵败将们满脸疲惫与绝望,心头不禁一痛。可一想到投降后那未知的凄惨下场,还有家族几代积攒的威名即将蒙羞,他钢牙紧咬,猛地一抬头,决然拒绝:“休想!本侯宁可战死,也绝不束手就擒!”
言罢,他长刀一挥,声嘶力竭地朝剩余兵马下令:“众将士,随本侯杀!今日之战,关乎我等生死,关乎家族安危,哪怕只剩一人,也要死战到底!”麾下那些本已萌生退意的士卒,见主将如此决绝,心底涌起一股复杂情绪,既有对生死未卜的恐惧,又被这份孤勇激起斗志。
一时间,马蹄声轰然响起,残兵们嘶吼着再次冲锋。临安侯一马当先,长刀裹挟劲风,砍翻靠近的敌兵,好似要凭一人之力撕开战局突破口。林如海见状,眉头紧皱,暗骂一声“冥顽不灵”,却也迅速抖擞精神,指挥己方严阵以待。两方人马再度激烈碰撞,喊杀声震彻云霄,战场仿若沸腾的油锅,血腥味愈发浓重。扬州大营摇摇欲坠,周边尘土飞扬,全然没了往昔的威严,只剩无尽惨烈厮杀,战局愈发胶着,胜负仍悬于一线。
城外的厮杀声仿若汹涌澎湃的怒潮,一波接着一波冲击着扬州城厚实的城墙,城内百姓们起初尚是惊疑不定,交头接耳地揣测着发生何事,未等缓过神,城守将已面色铁青,果断下令四门紧闭。厚重的城门在嘎吱声中缓缓合拢,门后的巨木闩哐当落下,紧接着一排排卫兵持戟荷枪,如临大敌般严守各处要道,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气氛凝重得仿若能攥出水来。
信使一路奔至府衙,却惊见平日里威严庄重的府衙大堂空无一人,知府大人好似凭空蒸发,遍寻不着踪影。值此紧急关头,扬州府同知额上冷汗直冒,官袍下摆都因疾走而微微颤动,咬了咬牙,当机立断下令全城戒严。差役们领命四散而出,铜锣哐哐敲响,扯着嗓子高喊:“全城戒严!百姓速速归家,莫要在街上逗留!”一时间,街巷里鸡飞狗跳,百姓们满脸惶惑,被差役们半劝半赶,匆匆回了自家小院,闭门落锁,整座扬州城瞬间如被冰封,死寂笼罩。
战场上,赵鸣眼睁睁瞧着己方攻势屡次受阻,明明占尽优势,可临安侯那拨人偏要死守,手下将士不断有人倒下,受伤哀嚎声不绝于耳,新添的尸首在脚下层层堆叠。他双眼瞬间充血,怒火噌地蹿上脑门,钢牙紧咬,脖子青筋暴起,嘶吼着再次下令:“投弹,不要再留手了!把库存的手雷都给我用上,今日定要将这股顽敌彻底剿灭!”随着指令下达,数名精壮士卒迅速扛起一箱箱手雷,奔至阵前,点燃引线,一枚枚手雷裹挟着死亡气息,朝着敌方阵营呼啸而去,落地瞬间爆开,火光黑烟滚滚升腾,泥土被炸得漫天飞扬,喊杀声、爆炸声交织一片,战局愈发惨烈。
战火纷飞,喊杀声震得人耳鼓生疼,就在这双方激烈拼杀、局势胶着得如同一团乱麻之际,远方天际扬起滚滚烟尘,一支兵马如汹涌铁流般正快速朝着战场疾驰而来。当先那杆迎风烈烈舞动的大旗上,斗大的一个“朱”字尤为醒目,旗下那人一袭银甲,身姿挺拔,面庞冷峻,不是被忠顺王囚禁起来的成国公又是谁?
说起这事,还得回溯到忠顺王抵达金陵那日。彼时金陵城中暗流涌动,百姓们交头接耳,惶恐地看着大队军马入城,大气都不敢出。忠顺王一声令下,成国公便被锁拿囚禁,江南总督府的诸多官员也无一幸免,统统被软禁起来。一时间,整个金陵官场人心惶惶,流言蜚语漫天。谁能想到,这竟不过是忠顺王精心编排、演给众人看的一出好戏罢了。
待夜幕如墨般浸染了金陵城,万籁俱寂之时,忠顺王悄然来到囚禁成国公的隐秘居所。烛火摇曳,光影在两人面庞上晃荡,忠顺王率先打破沉默,朝着成国公拱手行了一礼,神色凝重且诚恳:“国公爷,此次本王奉旨下江南,实乃形势危急,迫在眉睫。这江南之地,表面繁华昌盛,歌舞不绝,实则乱象丛生,已然如一颗毒瘤,狠狠地危害到国家社稷。就拿此番税银被劫一事来说,看似偶然,实则只是冰山一角。这些年,江南各级官员同本地世家相互勾连,牵涉太深,平日里对朝廷的政令统统阳奉阴违。那些个官员,满心满眼只有自家家族的利益,全然将朝廷威严抛诸脑后。陛下痛心疾首,有心趁此绝佳机会,好好整顿这江南官场的颓风。可此事艰难险阻重重,本王势单力薄,故而需要国公爷的鼎力帮忙。白日里多有得罪之处,实乃事急从权,无奈之举,还望国公爷能以国家大局为重,不计前嫌,率军支援扬州。待此间诸事平定,尘埃落定,本王必定亲率属官,郑重向国公爷赔罪。”
成国公静静听完,踱步至窗边,目光深远,望向不远处那片厮杀正酣之地,微微一叹。太上皇在位时太过纵容开国一脉及江南世家了,长此以往,让他们肆意扩张势力,肆意侵吞民脂民膏、把控官场要职。如今,这股歪风邪气已积重难返,逼得皇上不得不使出雷霆手段、用重典来整治江南。瞧眼下这阵仗,往后这江南怕是真的要人头滚滚,掀起一场血雨腥风了。
“加速进军,阻止他们!”成国公面色冷峻,目光如炬,死死盯着前方混战的战场,心急如焚之下,声嘶力竭地高声下令。刹那间,胯下战马扬蹄嘶鸣,率先冲了出去,麾下那近万大军仿若汹涌澎湃的钢铁洪流,瞬间提速,滚滚烟尘裹挟着烈烈战意,朝着扬州大营处奔涌而去。
转瞬便赶到了战场,眼前的惨烈景象却让成国公睚眦欲裂、气血翻涌。战场上残肢断臂横飞,哀号声、惨叫声不绝于耳,鲜血将脚下土地染得殷红一片,刺鼻的血腥味直钻鼻腔。那些倒下的、正拼死搏杀的,可都是大齐的好儿郎啊!本应同仇敌忾,戍守边疆、抗击外敌,如今却没死在觊觎国土的外人之手,反倒丧生于自家同袍的利刃之下,何其荒谬,何其悲凉!
“都住手!”成国公爆发出一声怒吼,声浪如雷,震得周边空气都嗡嗡作响。麾下训练有素的士兵如楔子般迅猛杀入战场,手中长枪左挑右挡,强行将混战得难解难分的双方士兵隔开。
赵鸣为人向来狡黠多谋,早在成国公大军如疾风般赶来之时,便果断下令己方军队后撤,临安侯麾下士兵见势,也随之纷纷后退。唯有临安侯本人,此刻仿若木雕泥塑般呆立马上,两眼空洞无神,嘴唇微微颤抖。他心里明镜似的,自己这回是彻底完了,营帐里那些来不及销毁的密信、账本,桩桩件件都是要命的铁证,一切谋划、一切盘算都化为泡影,等待他的唯有国法的严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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