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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我能干。”朱二爷脖子一梗就叫道。
“我更不晓得,有规矩的人家,父亲三年之孝未完,就出门做这些事,真是好一个乡里望族,有规矩的人家。姑爷,我还没问问你,京里可有这种规矩没有?”
“父母生我育我,自当为父母守三年丧,绝不问世事才是。”吴二爷自朱太太一进来就恭敬而立,此时听朱太太问也答出来。
朱二爷一张脸登时涨红,没想到朱太太竟这样刁钻,本以为她不过是寻常妇人罢了。朱太太已经瞧着他:“所以,你有资格吗?今儿的事,我告诉你,要你大哥亲自前来,拿出遗嘱,那时我们再掰扯掰扯,至于你,给我从哪来滚回哪去。”
叫自己大哥来?朱二爷瞧着朱太太,恨不得一把把她掐死。朱老爷临终前分了产业,带来的六万现银子,朱大爷分了三万,朱二爷两万,剩下一万两给已出嫁的妹妹增了嫁妆。在家置办的产业,除留下两个庄子做原配的养老送终之资外,剩下的兄弟两人一人一半。
又对原配、两弟兄备细说了这边的事,说自己死后,给京城送一封信,日后若有机会,兄妹也该见面,纵不能常来往,多门亲戚也是好的。况且这件事,全因自己而起,现在自己将死,什么老醋也该消了。原配和两兄弟自然连连应是,可朱大爷是老老实实在家守孝,朱二爷却动了别的念头,先是嫌做爹的分的不公,给哥哥多分了一万两,还不该给妹妹多添一万两,毕竟在乡里,一千两的嫁妆也是十分丰厚了。
况且自己的娘住在兄长那里,现在没有说什么,可那两个庄子既是娘的养老送终之资,那将来娘一去了,那些私房还有这两个庄子,岂不全成兄长的囊中之物?毕竟娘做了这么些年的富家主母,私房少说也有万把,那两个庄子都是上好的水田,加起来五百亩田,也有五六千两。算来算去,兄长比起自己,足足多了近三万两的家私,这口气朱二爷怎么都吞不下去。
朱二爷这样想,朱二奶奶也是一般心肠,见丈夫愁眉不展,就想了个法子,说京城这里,虽朱老爷说要多方照顾,可细算起来,什么两头大,连家乡都没回过,生的孩子都没上族谱的,不过一个外室,外室子哪算得上朱家子孙,到时就说是朱老爷吩咐的,这些产业哪能流落在外,把这些产业收回来,了不起给那外室子千把银子让她过日子,也算有情有义。
朱老爷听的妻子这话,登时大喜,而且心中的念头比自己妻子还要更狠一些,说什么要留千把银子,她们母女这些年受用的也够了,见不得光的外室,在外充作太太这么多年,哪还有资格和嫡出兄长说话,到时只能全都赶出,也好为自己的娘消了这多年受冷落的气。
两口子商量定了,又去劝原配,说爹当年在外头,冷落你多年,你现在就给我写一封信,我上京去把那外室母女全都赶出,把产业全收回来,朱家的产业,哪能流落在外?
这位朱太太本是乡里出生,从没去过比县城更远的地方,也只晓得孝敬公婆料理家务。就算知道朱老爷在外置办了别的妻妾,也只说这是乡里常见的事,横竖朱老爷也拿银子回家,睁只眼闭只眼过了算了,只要不和那人见面,全当这人不存在。
等朱二爷夫妇这番话一说,她也就想起原先的那些老醋,狠狠落了些泪,再加朱二奶奶在那叹息,说公公临终时候惦着那边,全不记得你在家这样辛苦。这位朱太太也就转了心肠,虽还记得丈夫的话,可更记得当初那些孤独的夜。只是不好十分做主,要朱二爷去问问朱大爷的意思。
朱二爷生怕哥哥来分一杯羹,忙说这种事,总要悄悄去做,不然这乡里去京城的人极多,到时那边晓得了消息,要做防范,岂不白白便宜了外人?既然儿子这么说,这位朱太太也就同意了,写了封信给儿子,上面大略就说嫡室收外室在外的产业也是常事,求官家做主。
朱二爷拿了这封信,如得了尚方宝剑一样,飞快去了府衙,塞了些银子给一个相熟的师爷,递上状子,师爷听说京城这里足有四五万两的产业,又和朱二爷要了五百两银子的好处,这才把状纸呈给知府,知府见争产事也是平常事,就批了,让两个公差陪着朱二爷上京去做这件事。
朱二爷这一路上,打酒买肉,又包了两个粉头给这两个公差,这两个公差感念朱二爷款待,拍着胸脯保证一定能把外室赶走,给朱二爷把这事办的漂漂亮亮的。
到了京城,这两公差又去寻了相熟的人,打听了朱家情况,晓得朱太太是个厉害的,这才趁了朱太太出门时候上门,为的就是等朱太太一回来,账本钥匙花名册全都被收了,纵她有天大的本事也难以翻天。
谁知朱小姐虽娇弱,但就是不肯交,这又是在京城,两个公差不敢闯进内室去翻箱倒柜,只得在厅里大呼小叫。
此时朱二爷见事不谐,若是自己哥哥来,肯定会照父亲说的做,到时说不定还要骂自己一通,一想到这前前后后花出去的上千两银子,朱二爷就一阵心疼起来,为了银子也不能叫哥哥来,于是脖子再一梗:“你说我没资格,你又是什么东西,有资格教训我吗?一个外室……”
不等话说完,朱二爷脸上已经挨了一巴掌,接着脸上被拍了样东西。朱二爷尚未开口骂,就听朱太太道:“睁大你的狗眼瞧瞧,这是当年你老子亲手写的婚书,聘万氏女为妻,为妻,你给我瞧清楚,是妻不是妾,更不是那没有婚书,随意处置的外室。”
这一手朱二爷没料到,但那两公差已经笑道:“这话说的好,若没有婚书,我们还不好办事,有了婚书就好办了,停妻再娶,这是什么罪名,随我去公堂上走一遭吧。”
朱太太说了这么大半天,口已经干了,喝着茶道:“上公堂,好啊,我就怕你不上公堂呢。停妻再娶,那也是男子有罪,这男子已经死了。上公堂,后娶者,不过是被仳离,被仳离,外室能用这个词吗?”
被仳离,那就证明朱老爷娶双妻是事实,犯的是国法,可朱老爷已经去世,这国法也难追究,更难以用外室这个名义把朱太太母女全都赶出去,毕竟娶双妻被仳离的后妻所生子女,也是要有产业的。
朱二爷想到这点,在心里恨自己老爹不迭,怎能做出写了婚书的事?也不想想,不写婚书,朱太太的爹娘怎能放心把女儿嫁给朱老爷?这商户在外娶两头大的多了去了,写婚书的当然也不少,未必没有妨着原配子女来闹事的。
两公差没想到朱太太不被吓住,眉不由皱紧,朱太太的手缓缓拂过婚书,这些东西,都是贴身藏着,虽然知道这纸婚书一拿出来,自己不过是被仳离的那个,可是官家既允许被仳离,那朱老爷娶双妻的事实就存在,那么女儿,当然不是什么外室女了。
“我,我,我”朱二爷我了好几声才恼怒地道:“你女儿又没上我朱家族谱,她有什么资格……”
朱太太没有理朱二爷,而是瞧向两个公差:“我倒想问问两位,你们俩瞧来也是办差办老的了,是家法大还是国法大?是认上族谱呢还是认上户籍?”
这还用说吗?两公差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并不开口说话。朱太太这边有婚书有户籍,朱小姐就不能被认为是外室女,那还收个什么产业?朱老爷要高兴,把所有在外产业给了朱小姐做嫁妆,外人也说不得半个不字。
朱太太淡淡一笑,再没说话。绿丫站在那里,能感觉到朱太太脸上的伤心,二十多年夫妻,又不是无媒苟合,可是又如何呢?这么些年的朱太太,这么些年的日子,不过是一场自己骗自己的美梦。
吴二爷见众人都不说话,晓得这件事多半可以落了,心里大定,对管家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去让全家都戴孝。”说完吴二爷又对朱二爷拱手:“舅兄,虽则你口口声声不肯认内人,但你不管怎么说,也是内人兄长,还请受我一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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